美國海軍戰爭學院教授吉原恆淑接受本報專訪。李昊攝
  【環球軍事報道】吉原恆淑,美國海軍戰爭學院戰略與政策研究系日裔教授,同時供職於美國海軍戰爭學院中國海上研究中心。吉原恆淑與同事詹姆斯·霍姆斯合著的《紅星照耀太平洋》,被《大西洋月刊》選為2010年度國際關係類最佳圖書。作為美國研究中國海權問題的扛鼎之作,該書中文版今年6月面世。吉原近日在北京接受《環球時報》記者專訪,主張美國清醒認識中國海權崛起的他,談起美國在亞太地區的動作,也有幾分猶疑。吉原表示:“對美國人而言,一個關鍵性的問題是:美國是否有必要在東亞當領導者?這是個大問題。”
  “美中軍方的關係可以升溫”
  環球時報:您怎麼評估眼下的中國軍力?
  吉原:如果跟20年前中國海軍自身的實力相比,眼下中國所部署的海軍軍力無疑有了大幅提升。就亞太地區的實力均衡趨勢而言,中國顯然會占上風。中國已開始批量生產強大的軍用平臺,下一個十年結束之際,日本一些軍艦就會相形見絀。
  當然,假如跟美國比,中國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這種差距不僅在技術上,也許更在於海軍的軟實力,包括官兵素質,海上經驗,軍事演習與培訓等。不過中國正在迎頭趕上。過去幾十年裡,尤其是近些年來,西方人一次又一次低估中國的軍事現代化。我希望分析人士能開放心態,不要高估中國,但也不要低估中國在重要領域縮小差距的能力。在亞太地區,美中之間還存在一種根本的不對稱性,這種不對稱性是有利於中國的。美國是個全球性大國,它的軍力必須分散在全球各地。
  環球時報:您是說,美國海軍在亞太的軍力投放是有限的?
  吉原:沒錯。在任何一個時間點上,美國只有一部分海軍可供在亞太部署。中國則是在自家後院保衛自己的利益。中國可以把自己的海軍軍力集中在這裡。即使它在技術上處於下風,在特定情況下,它仍然可以在數量上集中起來對付美國。總而言之,中國軍力究竟如何其實是個非常複雜的問題。
  環球時報:美國會如何應對中國軍力的變化?
  吉原:我覺得這正是美國面臨的挑戰。2011年美國宣佈“重返亞太”正是對中國軍力增長的回應,但美國其實在“重返”政策的落實上深受煎熬。的確,美國軍力滯留在中東。但就海軍實力而言,還有一些更嚴重的問題。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美國面臨財政預算緊縮問題。此外還有結構性問題,如美國造船業衰落,造船成本上升。這些都意味著美國艦隊在規模上面臨縮水壓力。一些預測顯示,如果自動減赤機制持續,美國艦隊規模會縮水到這樣一種程度——當“重返亞太”戰略實施完畢時,美國部署在亞太的艦隊的實際規模,和2011年宣佈“重返”的時候是一模一樣的。
  環球時報:總體而言,您認為,美國最終能接受在亞太地區跟中國共享領導權嗎?還是美國只能接受自己的霸權?
  吉原:這是凌駕於所有問題之上的一個最大的問題。我的看法是隨著中國實力的增強,中國會擴大自己的利益和權力,並且很多利益是隨著中國崛起自然產生的。我並不否認中國維護自身正當利益的合法性。但問題是,美國能不能容得下這些利益。有一些問題美國是可協商的,但有一些不可協商。有一些東西被美國人視作原則問題,幾乎不可撼動,不可妥協,而美國恰恰需要借助這些領域來保障現有的區域和全球秩序。比如專屬經濟區。中國認為有一些活動不應在中國專屬經濟區內進行。一些可能被用於軍事用途的科研活動,在中國看來,對中國的安全構成挑戰。這些活動被視為不尊重中國安全利益的行為。中國還反對美國在其海岸線附近進行抵近偵察。在美國人看來,這些偵察行動對於美國在亞太加強部署、維持自身軍事存在至關重要,這些行動幫助美國維護現有的區域秩序,而這種秩序本身保障了亞太的繁榮、富有和穩定,並且中國人也從中大受裨益。
  我認為,美中軍方之間的關係可以升溫。但如果這些根本性分歧不解決,困境就無法打破。美中關係中存在的問題都是這一更深層次戰略分歧的徵兆而已。這背後牽涉的利益是巨大的,它關乎現有秩序。中國希望修訂和改變一些規則。其中有一些也許是可接受的,但也有一些會碰觸美國的底線。對美國人而言,一個關鍵性的問題是:美國是否有必要在東亞當領導者?這是個大問題。
  環球時報:在華盛頓,是否有圍繞美國有沒有必要在東亞當領導者的辯論?
  吉原:沒有。奧巴馬入主白宮時,人們期待他會給外交政策帶來改變,但他已經清晰地重述了自羅斯福以來歷任美國總統在外交政策方面的共識,就是美國必須保持世界領袖的位置,保障現有的全球秩序。
  就外界因素而言,中國崛起可能導致一次全球實力均衡的大洗牌。就美國國內而言,國內政治可能會讓美國最高戰略目標發生改變。以前沒有人相信美國可能實施自動減赤計劃,但現如今兩黨人士共同決定削減國防開支,讓國防領域來承受這個代價。老實說,這真是非比尋常。
  “美中海軍二元論:近海激烈競爭,遠海舉杯祝酒”
  環球時報:8月中旬美方對華抵近偵察,讓很多人想起2001年南海撞機事件。中美雙方在如何建立機制規避類似衝突問題上似乎進展不大,為什麼?
  吉原:美中也許會想出相互接觸的規則,降低在海上和空中策略性相遇並造成事故和誤判的可能性。但這些規則解決不了雙方的原則性分歧。我的理解是,在中國看來,停止抵近偵察是美中之間建立更正常關係的前提。美國的看法恰恰相反:抵近偵察可以幫助美國更好地瞭解中國的能力和意圖,而這種更深入的瞭解才是美中之間正常大國關係的基礎。我覺得在這一問題上,雙方的分歧近期不會發生任何改變。
  其實這是個老問題。至少是從2001年4月南海撞機事件以來,中國一直在強調自己反對抵近偵察行為的立場。北京認為,這些活動已成為不尊重中國安全利益的惡意行為。隨著中國實力的增長和美國“重返亞太”政策的持續,雙方在原則性問題上的摩擦會變得更頻繁。
  環球時報:針對中國與斯裡蘭卡的港口合作項目以及其他區域的行動,您認為美國會做出怎樣的回應?
  吉原:我覺得中國出於戰略利益,尤其是維護海上貿易而在印度洋上伸展觸角是符合邏輯的。如果你依賴海上貿易,並且其他大國對你進入海域發號施令讓你覺得不舒服,你就會想發展自己的能力、依靠自己的力量去保護海上航線。這是完全符合邏輯的、正當的安全利益。中國會繼續尋求更多的海上接入點,從而讓自己的軍艦可以泊入去加油、補給、重新武裝等等。
  在印度洋上,美國應繼續跟中國在打擊海盜、人道主義援助和救災等領域加強合作。如果中國的遠海目標是維持良好的海上秩序,兩軍在這些領域的合作將大有可為。美中海軍有很有意思的二元關係。雙方在近海激烈競爭,幾近對抗,遠海似乎更多是雙方利益的交匯點。這種複雜的二元關係有個非常形象的標誌:2009年,近海發生“無瑕”號事件之際,美中雙方的海軍軍官正在遠海打擊海盜的巡邏途中彼此舉杯祝酒。
  那麼遠海合作是否可以壓倒近海的分歧?我的看法是,近海對於中國太過重要,而且近海的爭議涉及一些原則問題,它們會凌架於雙方在印度洋的合作態勢之上。從原則上講,美國不應反對中國在印度洋沿岸地區尋找海上接入點。我們應理解,這本質上是一支發展中的海軍自然會做的事情。
  從戰略層面說,中國在印度洋上的存在也可能讓它變得易受攻擊,因為需要中國海軍去保護遙遠的接入點。由此就不難理解為什麼澳大利亞會允許美國海軍進入其西部的珀斯。美軍可以由此一躍進入印度洋。一個更大的地緣政治佈局正在進行。
  “十年後,中國特定等級軍艦規模超日本”
  環球時報:今年是甲午海戰120周年,有人認為中日海軍實力對比已今非昔比。您怎麼看?
  吉原:當年的甲午海戰,從純粹技術性的角度看,中國海軍實力其實在日本之上。中國號稱自己的艦船更大,更好,火力也更強。但日本海軍的軟實力更強,比如船員素質、教育、策略、日常演習和培訓,這些都是日本在甲午海戰中的優勢。整體海上實力正朝著對中國有利的方向迅速發展。在下一個十年結束之際,中國海軍在特定等級軍艦的規模上,將會領先日本。屆時問題就會變成中國有沒有相應“軟件”去跟這些硬實力配套,讓日本在競爭中難以出頭。
  環球時報:這是否會促使日本更加倒向美國?
  吉原:日本的確會更加倒向美國,它沒有多少選擇。日本國防支出只占GDP的1%,日本不大可能有提高這一比例的政治意願,國防競爭不過像社會福利那樣的優先領域。同時,日本仍需要美國在戰略方面的安撫。▲【環球時報記者 陳晨晨】  (原標題:美日裔專家:美偵察有利中國繁榮 日軍素質超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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